双十一,你屯的书读完了吗?
剥开快递包裹里的泡沫纸,抚摸书脊,翻动纸页,人们即将经历的或许不仅仅是一本书的阅读。
编辑 | 金雨丰 郁淳言主笔 | 杨雨轩 章子涵记者 | 杨雨轩 章子涵
“买书就像crush”
“这个双十一,要没钱买书了。”洛克九、十两个月加起来足足买了14本纸质书,淘宝12本,线下书店2本。“很花钱,只能说书店买的尤其贵,淘宝上稍微便宜一点。”
在激烈的互联网竞争下,电商打折促销已成常态。423世界读书日、618、寒暑假、开学季、双十一、双十二……“购物节”一轮接着一轮,折扣力度却始终保持着“奇大无比”。近年来,当当、京东和天猫等大型图书销售平台已经将“折上折”作为销售惯例,图书板块全年节日折扣都在5折以下。
一些人因折扣而心动购书。今年618,坠露浏览到京东“满300减150”的活动。当时,她正在上中文系张怡微老师的课,老师推荐了不少好书,加上之前自己的收藏以及一些临时起意,坠露一口气买下了15本。如今五个月过去,共看完了五六本。
屯书内外
双十一到来,大家纷纷借着打折的机会囤货,暂时用不到的货物先采购回来放着,等待着这些东西哪一天能够派上用场。而下单的书籍未必就会在第一时间阅览完毕。
周报的调查显示,接近一半的同学有屯书的习惯,有超过3/4的同学表示,在下一次买书之前,上一次屯的书还没读完。
| ’囤书不读”原因词云
当问到为什么屯书不读时,“时间”成为了最为频繁提起的关键词语。“时间紧”“太忙了”“没空”等意思相近的短语不断出现在大家的答案中,与之相对应的是绝大多数同学每天阅读的时间基本上维持在30分钟内,也有约1/4的同学每天基本不会看书。
“大学里面忙起来了,从周一到周五几乎是没有时间去看老师布置的那些书籍,基本上都在忙作业。”作为刚刚入学的大一新生,钱思涵这样描述她从高中到大学阅读习惯的变化。
有些同学觉得,他们屯书是因为真的喜欢纸质书。“即使看过电子版,真的很喜欢的话也一定会买回来,放在书架上。”王汐小心维护着这份仪式感。对她来说,纸质书的珍贵在于“不会被污染”——纸质书的模样就定格在出版的时候,不会被其他事物影响。当她屯集纸质书时,其实也收集着过去那些充满纪念意义的时刻。
坠露觉得:“买了书屯在身边,看着书放在书架上,会有一种很愉快、踏实的安全感。”而这种踏实感的来源,钱思涵认为:“因为我知道我闲下来不会没事干,有书放在那里就感觉我是在读书的。”这种对于自己的积极的心理期待,他们并不排斥。
| 坠露的书架,坠露供图
而对于另一些同学而言,屯书这一行为不一定能够指向阅读带来的意义。“买了很多书不看,那是一种罪过。”当这些纸质的书本被一时冲动购置回来,却只能在书架上蒙尘时,昕儿觉得自己“想让每一本书其中的价值都被充分理解”的愿望落空了,而买书本身也就没有了意义。
“冲动消费是对书的不尊重。”昕儿说。
从另一种角度来说,屯书背后的原因——“没时间”、“懒”、“没空”甚至是“玩手机”也暗示着屯书其实是一定程度上的无奈之举。在“生活被压缩”的现实之下,阅读纸质书在大家优先序列中的位次不断下降,而手机中的视频、社交媒体以一种更加轻松和强势的方式,成为了繁忙生活中的消遣之举。
2019年“数字时代上海大学生阅读行为研究”中,研究者收集到的1774份有效样本显示,84.3%的上海大学生会选择手机阅读,领先第二位的纸质书阅读20个百分点;而在手机阅读中,社交媒体阅读占据着主流,尤其是微博、微信、知乎等平台中,短时易读的轻量型内容格外受到大学生的欢迎。近两年,短视频app又快速崛起,“刷短视频”成为了生活的常态。钱思涵也告诉记者:“现在一般性的娱乐方式还是比较喜欢刷视频一点。”
生活的另一个空间
大四的洛克正在实习,每天上班与代码为伴。大学的前两年,他按部就班地进行专业学习。直到大三,他通过“国外马克思主义与当代思潮”这门课程接触到了法兰克福学派,读了马尔库塞的《单向度的人》,看到书里说的“当今的社会是一个单向度的社会”,他才突然有一种“自己被异化”了的感觉。
究竟有没有可能在代码这个理性的世界之外,找到一个自己的世界?他觉得哲学的阅读给了他思考的能力,让他不会那么容易被流行的观念蒙蔽。
生活依然是忙碌的,但如今他习惯了在地铁上看小说和文学,或是在书店或咖啡厅里坐下,安静地翻阅一本哲学书。钟书阁是他常去的书店。洛克承认,维持这样一个“精神的岛屿”很困难,固然生活离不开工作、赚钱和消费,“我不可能反抗这些东西,只能保持警惕,不让自己被同化。”
可可则刚刚进入复旦两月有余。她的身份是一名加拿大留学生。如何融入陌生的环境,寻找到自我的身份认同,对她来说是个不小的挑战。新生活里,她很难找到向他人倾诉的契机,更多的时候,一种被忙碌生活压住的感觉困扰着她——高数题目思来想去无解,阅读时间又都被模块课的材料占领。
很自然地,她提起从前读过的《悉达多》,德国作家赫尔曼·黑塞的代表作之一。主人公悉达多折腾一生,最终却决定抛弃世俗的一切,回到那条年轻时经常路过的河边,走向生命的终点。“做个普通人也挺好的”,可可从书中得出结论。
高中时,身为理科生的王汐对于文学有着浓厚的兴趣。她和老师聊莎士比亚和《哈姆莱特》,也愿意去了解什么是好的文学解读。文学阅读的过程给予她成长的勇气,她愿意多花一点时间去剥茧抽丝,去了解文学的内在逻辑。
转变发生在隔壁班的语文老师来给她们班级代课的那段时光。最让王汐印象深刻是老师的一句话:“这个世界还有比文学多得多的地方,你要学着去认识这个世界。就算会感到痛苦,会有不能同意、不能妥协的部分,你还是要去认识它。”也是这句话在王汐心中埋下了对社会科学兴趣的种子。
高考填写专业志愿,王汐选择听取父母的意见,进入经济学院就读,但她始终没有舍弃心中那颗种子,而是任其生根发芽。以《社会契约论》作为阅读的起点,她仍在努力认识这个世界原本的样貌,踮起脚尖跨过专业的壁垒,看见更加广阔的可能性。
| 王汐收藏的《精灵宝钻》,王汐供图
还有些时候,“另一向度”与身份认同、专业选择都无关,它只是单纯的另一个世界,让人暂时忘记现实生活的烦恼。
高考前,子野一个人在寝室里读石黑一雄的《克拉拉与太阳》。从华灯初上到夜深人静,合上书本已是深夜2点。读至后半本,他边哭边看,“真的是嚎啕大哭”。他不是一个轻易会哭的人,但唯有书,好像特别容易触碰到他心里柔软的地方。随着小说的记叙,生活中的委屈会浮上心头,情绪也会随之涌出。“哭完就好了。”
虽然如今碎片化的生活让他很难找到曾经那样完整的时间,去细细品味手里的一本书,但他每天还是会抽出半小时左右,享受阅读的过程。对他来说,最理想的阅读环境是一间小屋子,三面都是蓝色的墙,一面是小小的门。房间里什么都没有,只有一个半球形的躺椅,和一盏长长的吊灯,灯光映在一本纸质书上——无关它是否经历了“双十一”的“购书狂潮”。
文中受访者均为化名
微信编辑 章子涵
审核丨蒋涵 郑屿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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